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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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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了

1月24號, 農歷是臘月二十七,周二。

雪後初霽,天光明朗。

向小葵在電話裏對傅枕河說:“我想好了, 我們還是離了吧。”

電話裏一陣沈默,良久,只聽見打火機擦響的聲音,隨後是長長地一聲喘息,接著響起傅枕河低沈沙啞的聲音:“好。”

從民政局走出來,向小葵只覺陽光亮得刺眼,擡手在額前遮了遮,垂眸看著離婚證, 鼻頭沒來由得發酸,眼睛又澀又痛。

她強忍著流淚的沖動,轉過身看向傅枕河,朝他溫柔地笑了笑。

“那就, 再見了。”

傅枕河神情平靜地點了下頭:“嗯。”

他看似淡定, 仔細看,實則能看出,他整個臉部肌肉線條繃得更緊。

“你微信上那條朋友圈, 刪了吧。”

“哪條?”

向小葵抿了抿嘴,溫聲細語地說:“去年領證那天, 我拿你手機替你發的那條。”

傅枕河點進微信朋友圈,沒翻幾下就看到了。

願得一心人, 白頭不相離。

暗紅色的結婚證, 和一張他們十指交握的照片。

看著這兩張照片, 他心臟狠狠一抽,感到撕心裂肺的疼。

他咬緊腮, 斂著眸子應了聲:“好。”

向小葵上前抱了下他,快速退開,朝他揮手:“傅枕河,再見。山高水長,後會無期。”

說完,她轉身便走,生怕晚走一秒,會在他面前洩了底。

從十月份跟他僵持到現在,僵持了三個多月,期間她不是沒有動搖過意念,有好幾次,她都忍不住想妥協,可最終還是忍住了。

這段時間,傅枕河確實變了很多,可她終究意難平、心不甘。

他有他的清高,她也有她的傲骨。

“小葵。”傅枕河叫住她,“我送你。”

向小葵連忙回絕:“不用了。”

傅枕河被一口拒絕,怔了下,又說:“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,隨時可以來找我。”

向小葵點了點頭,聲音有點發嗡:“嗯,好。”

傅枕河看著她纖細嬌小的背影,喉結滾了滾,聲音低啞道:“唐坊的那套別墅,我已經讓人過戶到了你名下。你想住就住,不想住就賣了。”

向小葵快速回道:“謝謝。”

傅枕河:“以後……”

向小葵快速攔下他的話:“願傅先生以後越來越好,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

她面朝太陽走在雪地裏,越走越快。

傅枕河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,直到她轉個彎徹底看不見,才收回視線。

坐上公交後,向小葵收到了傅枕河發來的消息。

【謝謝。】

他沒明說謝她什麽,但向小葵卻清楚他在說什麽。

謝她為他解開了二十多年的心結,也就是說,從此以後,他可以敞開心扉去喜歡任何一個人。

向小葵偏頭看著窗外,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流。

如願跟他離婚,本該高興才對,可她卻沒有預想的那樣輕松,甚至忍不住想哭。

她打電話給宋思雨,打了好幾次,都沒接,她又發消息:【思雨,我離婚了。】

六月七、八號高考,等高考結束,她就可以離開京北去外地讀研了。

四個多月的時間,對高三的師生來說過得很快,對她來說也是一樣。

除夕的頭一天,向小葵接到沈懷電話,說是盛寒與生日,邀請她去參加生日聚會。

她感到驚訝的同時,也覺得好笑。

“沈先生別開玩笑了,他的朋友,我除了跟你見過兩面,其他人根本不認識,盛先生怎麽可能邀請我參加生日聚會。”

沈懷嘆口氣:“其實是霍辭想見你,他想當著你的面,跟你道歉。”

向小葵笑著說:“我也不認識霍先生,而且他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,不用道歉。還有事麽,沒事我掛了。”

沈懷繼續勸:“小葵,你過來一下吧,你不過來,霍辭沒法再見傅三,我開車去接你。”

餐廳位置隱秘,環境清幽高雅。

向小葵跟在沈懷身後,隨著他邁步跨過高門檻,進入青磚鋪就的庭院中。

這是一處位於二環以內的四合院,幾乎算是文物級別的建築,出入者非富即貴。

沈懷在前面引路,邊走邊說:“知道你不喜歡嘈雜,這裏清凈,不會有人打擾。”

向小葵沒說什麽,若非他再三懇求,她根本不想過來,說到底,沈懷和傅枕河的那些朋友,跟她並沒什麽恩怨。

而事實上,她跟傅枕河也沒什麽恩怨,無非是不合適。

“一開始,我們都以為他是拿你當擋箭牌,應付他家老爺子老太太。現在才知道,他是真的喜歡你,很早就喜歡你了。”說著話,他轉頭看了眼向小葵,“你可能還不知道,三公子是聲控,幾年前在一款名叫晚安的App上聽到你的聲音,打那兒起就對你動了心。”

向小葵淡定地說:“我跟他已經離了。”

沈懷嗯了聲:“知道,你們離婚的那天,我們幾個人陪他喝了一個通宵。這幾個月,他都是住在紫莊公寓,那邊其實離寰曜很遠,離南濱中學近。”

向小葵低頭看著腳下的路,喉嚨裏哽得仿佛塞了一坨棉花。

沈懷繼續說:“他性格確實不好,清冷孤傲自私敏感,還易燥易怒,別說是你,很多時候我們都受不了他,但好在我們不用和他朝夕相對,更不用跟他睡一個被窩。我也不過是把他當老板對待而已,給人打工,哪有不受氣的?看在錢的份上,無傷大雅的一點毛病,忍就忍了。”

“對你來說不一樣,你畢竟是跟他一起過日子,夫妻間,要的是恩愛平等。別看外面那些女人個個都想往他身上貼,圖他錢罷了,誰會真的在乎他,誰又能忍受得了他古怪的性格。若他沒錢沒勢,就這怪毛病,怕是都活不下去。”

向小葵聽他說完,心裏很不舒服,下意識地替傅枕河辯解:“你別這樣說,他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。其實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對上沈懷意味深長的笑,她及時收住話頭,不再說話。

沈懷笑著說:“跟你離了婚,他比以前更加冷漠更加陰沈了,我天天都恨不得請假不去公司,完全不想面對他。”

包廂裏三個人,趙晉帆、盛寒與,霍辭。

向小葵剛進去,霍辭便迎上來,連連跟她道歉。

“沒關系。”向小葵朝他點點頭,“你不用多想,我跟他只是性格合不來,我們分開,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。再說了,你說的沒錯,我跟他本來就只是合約婚姻。”

“不是那樣的。”霍辭連忙辯解,“嫂子你別生氣,三哥對你是真心的,是我嘴賤,你要怪就怪我。”

“別叫嫂子,我跟他已經離了。”

接受完霍辭的道歉,她準備離開,沈懷和趙晉帆他們竭力留她吃飯,推辭不了,她決定坐下應付幾口再走。

席間,她起身離開去洗手間。

其實沈懷他們吃飯的包廂,有獨立的洗手間,只不過當著他們幾個男人的面,她不好意思,所以才出來去了公共洗手間。

上完廁所,她返回去,準備跟沈懷他們打個招呼便離開,然而推門進入的剎那,當場呆楞住。

只見屋裏烏煙瘴氣,一屋子的男女,酒味煙味,濃烈的香水味,幾個男人左擁右抱。

“對不起,打擾了。”

她連忙道歉,轉身要走時,卻被一個寸頭男人拽住了手腕。

“別走啊妹妹,來都來了,跟t哥哥喝兩杯。”

說著話,那男人端起酒杯要灌她酒。

“放開!”向小葵用力往後掙,奈何男人力氣很大,牢牢地抓著她手腕,她根本掙脫不開。

於是她拿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,男人捏住她下巴,輕佻地笑著說:“妹妹是要報警嗎?”

向小葵語氣鎮定地說:“我給我老公打電話,他就在隔壁房間。”

男人哈哈大笑:“你老公是誰,說出名字來,哥哥替你打。”

在沈懷去接向小葵時,趙晉帆便給傅枕河打了電話。

從酒局出來後,傅枕河急匆匆趕了過來,正好走到向小葵誤入的包廂門口,因為門是半掩著的,他一眼看到了裏面的情況,也聽到了小葵的話。

眸子一沈,他一腳踹開門,冷著臉走進去:“她老公是我。”然後把向小葵拉到懷裏。

之前還囂張狂妄一臉猥瑣的男人,在看到傅枕河後,嚇得當場下跪。

“傅、傅總,對,對不起,我喝昏頭了。”

傅枕河把向小葵推出去,輕聲對她說:“在門口等我。”

他腳一勾,把門關上。

幾分鐘後,他開門出來,只聽裏面的人慌裏慌張地喊道:“快,快打120。”

傅枕河攬著她肩,把她帶去了沈懷他們的包廂,仍舊是冷著臉一腳踹開門。

沈懷等人面面相覷,齊齊站起身,不明所以地看著他。

向小葵趕在他發火前,拉了拉他袖子:“你別怪沈懷,是我自己走錯了包廂。”她又對沈懷說,“我還有事,先走了,你們慢慢吃。”

她轉身離開,傅枕河也轉身跟著她走,送她下樓。

出了院子,她對傅枕河說:“你別對沈懷他們亂發脾氣,收斂點。沒人能無條件包容你,現在你有錢有勢,所以別人願意忍你,等以後哪天你沒錢沒勢了,不知會有多少人把你往死裏踩。”

“那你呢?”傅枕河問她。

向小葵看他一眼:“我什麽?”

傅枕河說:“哪天我要是沒錢沒勢了,你會……”

向小葵直接打斷他的話:“你有錢沒錢,都和我沒關系。”想到剛剛發生的事,她又解釋,“我剛剛只是被那人逼急了,不是故意要借用你的名義。”

傅枕河目光深邃地看著她,仿佛要看進她心底:“你如果想借,我願意被你借一輩子。”

除夕夜。

窗外萬家燈火,窗內一燈如豆。

向小葵躺在床上,房間內只開了一盞暈黃的壁燈。

她生病了,頭暈發燒,還伴隨腹瀉,從下午五點多,一直渾渾噩噩地躺到現在。

燒得實在難受,她起床去找藥,發現家裏除了幾袋板藍根和金銀花沖劑,沒有退燒藥,連腹瀉的藥都沒有。

她感到一會兒冷一會兒熱,頭暈目眩,人都迷糊了,根本沒法下地去醫院。

收到宋思雨發來的消息,問她初一要不要去蘭州。

她拿起手機,迷迷糊糊地回覆:“思雨,我生病了,沒法去蘭州找你。”

傅枕河就在向小葵樓下,仰頭看著她住的樓層,正猶豫要不要上去找她,卻收到她發來的微信。

聽著她虛弱的聲音,他心臟狠狠一擰,毫不猶豫上了樓。

向小葵聽到門鈴聲,強撐著起身去開門,看到傅枕河,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。

傅枕河抱起她快速走進房間,替她穿衣服,然後打電話給賀隨。

淩晨四點,向小葵醒過來,看了眼手背上插著的針管,吊瓶裏的藥液還有一小半。

這是一間獨立的VIP病房,屋裏幹凈明朗。

被傅枕河抱著來醫院的途中,她一直處在迷糊的狀態,腦子不是很清醒。

這會兒她才看到,自己發錯了消息,本該發給宋思雨的那條消息,卻發給了傅枕河。

她還沒想好怎麽向傅枕河道謝,一轉臉,看到傅枕河出現在門口。

兩人目光相碰,最終向小葵先敗下陣來,抿著嘴收回了視線。

她現在生病,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,都特別虛弱,她沒法不在傅枕河面前露怯。

傅枕河走進病房,拖來一張凳子坐在她旁邊:“好點了嗎?”

向小葵看著他眼下的淡淡的暗影,柔聲說:“謝謝。”

傅枕河勾了下唇,又問:“餓不餓,想吃什麽?”

向小葵搖搖頭:“我不餓,你回去吧。”

傅枕河輕輕擡了下眉:“這麽絕情地趕我走?”

向小葵抿著嘴不再說話,轉過臉看向另一邊,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。

她本來以為跟傅枕河離了婚,自己會很輕松,很開心,然而並不是。她低估了自己對傅枕河的感情,也高估了自己的灑脫。

傅枕河拉住她手,傾身靠近她:“新年快樂。”

向小葵甩開他手:“我都病了,不快樂。”

傅枕河趴到她身邊,薄唇擦過她耳際:“沒有你,我也不快樂。”

向小葵耳朵瞬間泛紅,連帶著脖子也紅成一片。

她往裏挪了挪,把頭也挪開。

傅枕河輕笑一聲,突然手機響了,他站起身走了出去,沒一會兒,拎著保溫盒回到病房,這是他讓管家送過來的早飯。

他把粥倒在小碗裏,用勺子攪了攪。

向小葵左手紮著針,沒法端碗。

傅枕河坐在床沿,把她抱起來,一手端著碗,一手拿著勺子餵她。

向小葵被他抱著,眼神不自在地閃了閃:“你放那兒吧,打完針我再吃。”

傅枕河捏著勺子貼到她唇上:“張嘴。”

餵完粥,傅枕河又給她擦嘴。

向小葵直往後縮:“別,傅枕河你別這樣。”

傅枕河笑了下,把紙巾丟在腳邊的垃圾桶裏。

向小葵擡頭看了眼吊瓶,藥液就剩瓶蓋裏一點了,她暗暗松口氣,打完針就可以走了。

傅枕河叫來護士,又重新換上一瓶。

向小葵看著新換的藥,問護士:“還要輸多久?”

護士說:“這是最後一瓶。”

從醫院出來,已經六點了。

向小葵因為剛輸了液,冷得直抖,傅枕河把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。

她連忙脫下:“不用,你自己穿著,別感冒了。”

傅枕河用大衣把她裹住:“你病還沒好,穿著。”

說著話,他伸長手臂,虛虛地攬在她身後。

向小葵解釋:“不好意思,我沒想打擾你,本來是要發給宋思雨,沒想到發你手機上了。”

傅枕河直接摟住了她肩,五指微微用力握住她肩頭:“我倒希望你打擾我。”

向小葵低著頭不說話,再說就暧昧了。

傅枕河微微低頭,近距離貼著她臉,薄唇貼著她耳朵,邊走邊說話:“我每天都想你。”

走出醫院門口,他從兜裏掏出一枚閃亮的鉆戒,隨即單膝跪下,仰頭看著向小葵,拉住她手,將戒指戴到她無名指上。

“小葵,嫁給我,好不好?”

醫院門外就是大街,而街上人來人往。

新年初一。

傅枕河跪在她面前向她求婚,引來無數人圍觀。

不少人叫喊:“答應他,答應他。”

向小葵整個人都楞了,怔怔地看著他。

這狗男人,真是無處不腹黑。

不過她內心並不反感,相反,她喜歡這種瘋狂的愛,別人覺得窒息,她卻喜歡,正好能戳進她心裏。

只是她還想更瘋些,於是她靈機一動,想了條計謀,笑著說:“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,我就答應。”

傅枕河站起來,從容地撣了下腿:“你說。”

向小葵說:“一個月內,我在五岳的任何一處掛一把同心鎖,每把鎖上會刻一個字,如果你在一個月內找出我掛的那五把鎖,我就答應你。”

圍觀人群發出驚呼聲,有人兩手捧臉,喊道:“哇塞,好浪漫哦。”

也有人說:“媽耶,五岳?是指泰山、華山、嵩山這些山嗎?”

“五岳嘛,肯定是這五座山啊。”

向小葵笑著說:“對,就是泰山、華山、嵩山、衡山和恒山。”她笑盈盈地看著傅枕河,反問他,“怎麽樣,你敢答應嗎?”

圍觀人群直接沸騰了。

“答應她!”

有人大喊:“帥哥,快答應她!”

也有清醒觀眾:“這不就是變相的拒絕嗎?”

“對啊,華山上面掛了那麽多鎖,這誰能找得到?”

傅枕河輕笑道:“好。”

病好後,向小葵去了泰山。

去之前,她在網上買了五把刻好字的同心鎖。

第一把鎖上刻著一個“三”字,她掛在了玉皇頂的碧霞祠。

接著她去了華山,將第二把刻著“哥”字的鎖,掛在了金鎖關層層疊疊的鎖堆裏。

她最後去的是南岳衡山,在回雁峰的千年古寺裏掛完最後一把鎖,正要準備去大殿前叩拜,突然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,捏住了她剛掛上去的鎖。

梵音幽幽,禪香裊裊。

千年古剎裏,她於菩提樹下與他對望。

傅枕河從兜裏掏出另外四把t鎖,依次掛在了刻著“你”字的那把鎖旁邊,五把鎖上的字,連在一起是“三哥我愛你”。

他自己單獨拿出一把長命鎖,掛在了旁邊,一面刻著“向小葵長命百歲”,另一面刻著“向小葵平安健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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